左权乡镇文化大院
—太行地域文本之上的当代叙事
刘相诚/收稿日期： 2024-09-23/修回日期： 2024-10-28
摘要
左权乡镇文化大院项目坐落于山势起伏的太行山中段，倚靠在一座始建于元代的历史遗址旁。在这样的 场地背景之下，建造者试图开启一次与自然对话、与“古”为“新”[1] 的空间探索。正如冯纪忠先生所言，与 古为新不是为“古”而“古”，而是提炼古代的精神和韵及，与当代进行“新”的对话。项目试图在太行左权的 地域文本之上，从使用者的视角构建出符合场所精神（Genius Loci）和时代精神（Zeitgeist）的空间叙事 ： 通过退台形建筑与山体形态的互文，奠定富有诗意、致敬自然的主题基调 ；立面上的传统窑洞元素，与一旁的 历史遗址形成古今对偶，既体现出历史的延续性，也传达出明晰的现代主张 ；立面元素以当地民歌《开花调》 的旋律重复铺陈，节奏在不变（稳定）中穿插变化（惊喜），形成与地域精神内核相呼应的咏叹调 ；用“院落” 与“通廊”的空间组合，编排出开放自由、富有韧性的叙事结构，从而提供因人而异的空间体验。使用者通过 空间体验来感知场所的时空秩序，建立一种场所感，进而升华成一种场所精神。这一项目先后获得了 2023 年美 国 IDA 文化建筑类大奖、2024 年巴黎 DNA 公共建筑类大奖，并入围 2024 意大利 The Plan 设计大奖。
关键词 ：场所精神 ；与古为新 ；空间叙事学 ; 建筑体验 ; 韧性建筑
图为“幻之园”全景。 中新社记者 李洋 摄
“左权乡镇文化大院”（一期）项目位于 山西省晋中市左权县桐峪镇。左权县地处山西 省东部边缘，晋、冀、豫三省交界处，太行山 脊中段。该县山水秀丽，生态资源丰富，平均 海拔 1100 米，七道山脉纵横交织，清漳河东西两源在此交汇。
左权县有着独特的民俗文化传统，是全国 颇具盛名的“歌舞之乡”，有“万首民歌千出戏” 之称。“左权开花调”、小花戏均入选国家非物 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。抗日战争时期，左权也是华北敌后抗战的政治、军事、经济、文化中心， 因此这里还有着多处历史纪念性场所，其中晋冀 鲁豫边区临时参议会（后简称临参会）旧址就坐 落在项目基地旁（图 1）。临参会旧址在元代宅 院的基础上修建，还保留着传统的木构屋顶。
但同时，左权县长期以来属于国家扶贫开 发工作重点县，直至 2019 年 4 月退出全国贫 困县。如今，左权县正利用其丰厚的自然、文 化、旅游资源， 振兴老区乡村经济。桐峪镇“乡 镇文化大院”就是在这一背景下为村民而建的 文化教育基地。
桐峪镇乡镇文化大院项目分为两期，总建 筑面积 21900.38 平方米， 其中一期总建筑面 积 11900.38 平方米 , 涵盖六种不同功能的空 间
A. 礼堂，用于举办小镇各类仪式活动的 场所。
B. 讲堂，用于农业科普、技能培训、集会 议事等活动的场所。
C. 文体活动场所，用于开展各类文体活动 的室内外空间。
D. 展示展览设施，用于展示村史村貌、 传统文化、时事政策的空间。
E. 公共食堂。F. 乡镇宾馆。
项目周边关系
项目鸟瞰 ©⃞ 尹明
我们呼唤场所精神。早在远古时代人们就 已经认识到不同的场所有着不同的特征。这个 特征是如此之强，它往往决定了居于其中的人 们对环境的的意象的基本性质，并让他们觉得 归属于这个场所。
—诺伯格 • 舒尔茨
01 基调—山地 退台 互文法
基地所在的桐峪镇为深石山和土石山地形，沟谷切割剧烈，山势宏伟起伏，大部岩石裸露。建筑基地坐落于山脚，倚山向路，左侧与临参会遗址百米相望。
建筑师顺应山地肌理，以退台的设计，让建筑沿山体攀爬而上，将工程量和对山体的破坏都降低到最小。
剖面图
依山而建的退台建筑顺应山地肌理，与山势融合 ©️尹明
与此同时，在建筑自身形体的推敲上，建筑师根据山势，将建筑采用与山体互文的修辞，呈现前低后高、拾级而上的错落形态，抽象出太行山脉的巍峨错落。坡前体块呈三层“小越级”，坡后体块呈现两层“大越级”，以楼梯将前后体块相连接。
建筑高低错落的形态与起伏群山互文见义 ©️尹明
站在建筑正前方，视线掠过建筑顶部抵达 近山，可见建筑与山势完美融合；视线继续延 伸，与远山相衔，最终消隐于天际。建筑师认为， 建筑作品唯有与自然“归一”才能可能具备永 恒的纪念性。在太行的文本中，建筑与山地的 互文表达了建筑师对太行精神与生态自然最崇 高的致意。
02场景—窑洞 古今 对偶式
乡镇文化大院作为乡土公共文化建筑，应当承载居民的地方认同感，肩负起续写地方文脉的土地责任感，从而加强乡土的文化韧性。
窑洞作为太行乡土最具代表性的传统民居形式，凝结着太行子民的集体记忆[ 陆邵明.建筑叙事学的缘起[J].同济大学学报(社会科学版),2012,23(05):27.]，因而这一空间特征也被运用于项目设计的总体和细部之中，贯穿在在洞口形制、拱形柱廊和窗户杆件的分割方式上。
传统窑洞的拱形门作为符号反复出现在建筑的立面，其形体的分割和洞口的比例皆满足黄金分割比，形态明朗稳重。这一太行山下的新建筑与百米之遥的临参会历史建筑互文见义，从而在历史和当下之间建立出一种强烈的“连续性”。这种“连续性”不仅仅在于从历史样式中形体抽取，更在于通过“新”与“旧”的并置而形成的一种对话。借用福柯的历史观念，在这一特定的情境中，紧邻的历史旧址被借鉴、被阐发、被延续，获得新生，因为它也服务于新的时代精神的表达。
乡镇文化大院用谦逊克制的方式，与原有的地域文本进行对话的同时，它又突破性地运用现代性的几何线条，以鲜明的白色为主色调，传达着明晰的现代主张。
窑洞的拱门形元素彰显了新旧建筑之间的传承性。从临参会旧址的拱门中凝望项目，如同在“时空长廊”中开启古今对话 ©⃞ 尹明
项目立面的窑洞形制与传统建筑相呼应，体现出延续性 ；鲜明的白色、简洁几何线条在群山与传统建筑之间又传达出明确的现代主张 ©⃞ 尹明
03故事—秩序 变化 咏叹调
建筑师希望，这种现代与传统的对话能够激发出使用者内心深处的情感记忆，是植根于本土的，是深情的，是太行的咏叹调。
当驱车驶入太行山下的左权县城时，一年一度的民歌大会正在如火如荼的选拔阶段，练歌的氛围弥漫在田间地头。
清晨，姑娘们在村口广场上一边看孩子，一边练嗓子；午间农闲的大伯也不时唱几句曲儿。民歌曲调简短，通常为单曲重复或多曲连缀，旋律进行以层层级近的七声性音阶为主，间或出现大跳音型，在稳定的秩序中蕴含着变化。
建筑师从民歌的咏叹中找到了灵感。他把 一个窑洞拱门视作一个音符，将这一连续重复 的空间元素，沿山体铺开，从近到远，形态渐 小，一咏三叹，绵长悠远，如当地民歌的旋律， 在稳定的秩序中穿插着变化.
建筑设计成为对当地民歌和本土精神内核 的转译，体现了太行子民大气稳健的风貌，以 及他们在安定质朴的日常生活中对变化、惊喜 与突破的追求，与乡镇文化大院的场所精神相 契合。
与山的透视方向一致，窑洞的拱门元素从近及远形态渐小，仿佛山歌咏叹，飘散渐远，绵长动人 ©⃞ 尹明
04结构—通廊 院落 章回体
建筑师将建筑作为地域文本的基础上，探寻能够鼓励使用者自由探索的空间叙事结构，从而建构体验者与建筑平等的互动对话机制，丰富使用者的体验情感，并将之升华为一种与时代精神契合的场所精神。
以“晋中大院”为代表的“山西古院”是带有独特文化烙印的传统空间形制之一。方案将此文化符号进行现代性转译，利用空间体块的穿插与围合、地形的高低错落，营造出丰富的院落空间，包括主院院落、屋顶院落、中庭院落、坡地院落、台阶院落、柱廊院落，并通过空间的起承转合使作品具有叙事性和互动性。
利用空间体块的穿插与围合、地形的高低错落，营造出类型丰富、自由连通的院落空间 ©️尹明
功能-庭院-漫游路径分析图
每一个院落空间如同作品的一个章节，每一个章节之间可以相互贯通，使用者也可以定制自己的漫游路径。
入口左侧的柱廊院落，承载着室外展厅的功能，同时连接着室内一楼的文体活动场所，是一个可供停留的灰空间，也是使用者漫游路径的第一章。
漫游叙事第一章为柱廊院落，承载着室外展厅的功能，是一个可供停留的灰空间 ©️尹明
室外主院落的一鉴水池，倒映自然和建筑景观，扩展了视觉范围 ©️尹明
由门厅进入室内，有两条可供自由选择的步道系统，使用者可以随天气和心境，在明暗和内外中进行选择：一条是通向主院落的台阶院落，这里设置了不同高度的台阶，可供通行或席地而坐；另一条是室内楼梯，连接着一楼与二楼的礼堂，在终点处又与主院落相通，使用者可自由穿梭。
主院落承载着室外展场的功能，其间的一鉴水池，倒影自然和建筑的景象，扩展了景观范围。
主院落右侧可以步行至礼堂上的屋顶院落，这里是可供使用者休憩、交流的屋顶露台咖啡。由主院落经室内楼梯向上，或是通过屋顶院落沿室外楼梯向上，均可抵达绿意盎然的中庭院落，植被覆盖率达26%，且均采用本土植物，兼具观景平台和室外展场的作用。自中庭院落向前行进，便是室内的公共食堂和室内展场，最后通向乡镇旅社。
在空间序列的编排上，项目采用多线索、开放式的叙事，围绕乡镇文化大院的主题基调，不停切换性质不同的场景：如从小尺度的柱廊空间，到大尺度的台阶院落、礼堂，再到小尺度的露台咖啡厅；从室外明亮的场景，到室内暗调的场景，再到明亮的场景；从轻松有趣的漫步场景到严肃的课堂场景，再到开放的交往性场景，都能激发参观者的体验情感。且使用者在自由切换和选择的过程中，可以加强与场所的情感连结。
此外，形式多样、丰富有趣的公共空间促进了使用者之间的交流互动，有利于增强场地的社会韧性；大面积的绿色空间、本土植物的运用更是增强了项目的生态韧性。
参考文献
1.诺伯特·舒尔茨. 场所精神——迈向建筑现象学. 武汉: 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, 1995, 58-71
2.罗兰·巴特.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.西方二十世纪文论选, 1989,2.
3.冯纪忠.与古为新——谈方塔园规划及何陋轩设计[J].华中建筑,2010,28(03):177.
4.冯纪忠.屈原·楚辞·自然[J].时代建筑,1997,(02):4-11.
5.陆邵明.建筑体验：空间中的情节[M].北京: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,2007.
6.陆邵明.建筑叙事学的缘起[J].同济大学学报(社会科学版),2012,23(05):25-31.
7.刘相诚.以提升城市韧性为目标的“韧性建筑”方法论探索[J].城市建设理论研究,2023(15):100-103.
